我想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晚上爸爸坐在餐桌上吃著我端上的稀飯的表情.

時間是1993年,
地點是南非約堡.
爸爸到家時已經很晚了,
他問我和妹妹吃過晚飯沒有,
我驕傲的回答 “當然!而且我還留了一分給你!”
小心翼翼的,
我端出我精心烹煮的鹹稀飯,
爸爸就著沒有開燈的餐桌上慢慢吃了,
我問他, “想不到還不錯吧?” 非常驕傲的,
他低頭回答了 “嗯”就專心繼續吃,
我則轉身回房間去,
而我進房間前探頭再看了他一眼,
就是那個景象,非常深刻的跟了我二十年,
真正了解他心裡的感觸,
其實不過是這幾年的事…

說是鹹稀飯,
其實是剩菜粥.
妹妹到今天仍然深深厭惡鹹稀飯,
我大概要負絕大部分責任.
雖然愛吃,我卻是個只要有得吃就好的人,
對生活上很多細節都不經心不計較,
剩菜粥對我來說滿好吃的,
但是對正常人來說大概實在稱不上一道 “料理”,
而我最近深深體會到父親當年慢慢將鹹稀飯攪動著,
心裡感覺大概好像一大盤剩菜打翻一樣,
五味雜陳又食難下嚥.

吃在南非約堡,
其實已經講究過其他很多南非城市了.
約堡的超市多過一間,
還有中國超市,
超市還有賣花的,
整條土司麵包有機器可以切片…
然而我這個沒有好好學過廚藝也一點沒有天分的人,
再好的食材我也是拿來亂亂炒一通,
不是青菜隨便炒個肉,鹹稀飯,就是所謂的義大利麵,
還試過把蛋放在爐台上煮到水都乾了整個蛋爆炸到天花板上不知如何處理的困境…
我所有的做菜教學,
都是爸爸嘴巴上教出來的概念,
別說知其所以然了,連知其然的程度都沒有,
更別提買菜選用料那種叫人看了步步驚心的挫樣.

二十年前南非首都最好的超市當屬Woolworth了(現在真的完全不清楚),
剛剛發現這家超市我和妹妹簡直不相信自己在南非,
古典音樂在背景流洩,
所有的東西都精心包裝,
從來沒見過的食材品牌比比皆是,
整個店家的純白(咦,現在想起來搞不好是故意的)高級色調讓人覺得可以穿晚禮服買菜,
而人種更是非百則黃(大部分華人當然是有錢階級).
我們常常在裡面晃上大半天然後空手出來,
除了軟囊羞澀之外,
連這些高級食材買回家到底如何烹煮都不知道,
我還是用蕃茄醬加冷凍紅蘿蔔和青豆做義大利麵最保險!

雖然我們在南非不是完全不上館子吃飯,
但是次數當然很少,
記得爸爸第一次帶我們去南非連鎖西式餐廳Spur時就驚嘆它的美國風,
(所以其實南非也沒有所謂的道地 ‘南非’料理)
南非的歐式菜系卻比美西精緻許多,
他喜歡的龍蝦湯lobster bisque似乎在這裡還無法找到可於南非比擬的,
而我和妹妹喜歡吃一家義大利餐廳的Italian Kisses,
是小巧可口的松露巧克力,
也是記憶裡再沒有碰過的好滋味.

說到吃在南非,
就不能不回想到發現約堡有港式飲茶餐廳的事,
那家餐廳當時真的是珍饈,
蝦餃燒賣腸粉是游子心心念念的家鄉味,
但是幾次跟著爸爸和其他人吃總是無法滿足自己真正想吃的點心的慾望,
於是一個中午,
我和妹妹存夠了錢,
大搖大擺的來到那家餐廳,
一口氣叫了四籠蝦餃,兩籠燒賣,兩分蝦腸粉,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
不知道吃了多少蝦子下肚才滿足的離開那裡,
走時我們打趣可能需要遊水回家了…

開始在網路上閒逛,
認識了小熊,拜訪了Bubu, 松露, 祖宜之後,
慢慢的開啟了我真正學習做菜的道路,
雖然從來沒有因為不煮飯餓過肚子,
但是以前總是隨便弄,
焦了?我覺得很香阿…
太鹹?我覺得還好阿…
味道不搭?不感覺啊…
我越學習就越回頭想起爸爸吃鹹稀飯的那一幕,
越回想越羞慚—我這個不孝女兒奉上的是怎麼樣的一份晚餐?
我不知道,
但是我希望至少我的孩子不會有這樣的記憶,
我希望他們的記憶中,
媽媽的飯菜鮮香甜美,
點滴吃得出不只我的用心,
還有我的 ‘手藝’.

吃在南非的日子過去了,
我也成長了,
記憶中幾十條的蝦子鮮味不滅,
但是我在北美不再端上剩菜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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